四月天，芳菲未盡。賀清琴緩步走在德福巷中，完全沉浸在了春意呢噥和古城舊憶里，盡管身體還要忍受時差帶來的折磨。

找到一家茶館靠窗的位置小憩，陽光溫柔地拂過她的臉龐，正如她那天以巴西華人華僑協會副會長的身份在秦商大會上的發言一樣，這次她向我們提到的大多還是在巴西風雨二十多年中那些溫暖燦爛的生活，所有的辛酸和不易總是輕輕繞過。

“我想在自己的心里留一個花園?！辟R清琴說。

為了參加第三界秦商大會，她坐了28個小時的飛機回西安，這對于她60歲的身體而言已不失為一次考驗了。

“華僑更能明白‘國家’的涵義。”賀清琴說，如今，自己更希望尋找機會回家鄉做些事情。

二十多年前的孤注一擲

1989年春節，39歲的賀清琴帶著全家人奔赴巴西。抵達的當天，正值狂歡節，然而他們一行人卻完全沒有任何心思和外國友人去狂歡。

   在離開之前，賀清琴將家里所有能夠變現的東西都出售了，剩下的東西打包進了幾個箱子。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他們不遠萬里帶去的箱子最大的意義不過是紀念，二十多年，從未打開過。

初到巴西，親戚幫他們租到的房子里面只有一張小床，而他們一行總共有八人。隨身帶的箱子于是就臨時扮演起了床的角色。

他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學會了杯子、水等生活必用的單詞的葡語發音?！　≌Z言障礙外，最讓賀清琴難以接受的是環境改變后帶來的心理落差。出國之前，賀清琴在西安北關的一家陶瓷廠上班，丈夫是陜西省歌舞劇院的演員。當年，這樣的家庭足以讓很多人羨慕。

巴西自然條件得天獨厚，橫貫北部的亞馬遜河是世界上流域最廣、流量最大的河流。素有“地球之肺”之稱的亞馬遜熱帶雨林大部分位于巴西境內。而初到巴西的賀清琴與家人，只能被安排去河里“淘金”，這樣的工作性質和賀清琴期望的相去甚遠。

華人進入巴西主要經歷了三個高潮：19世紀初作為勞動力被販賣到美洲；20世紀中葉非洲、美國等地華僑的轉移和香港、臺灣人民組成的移民潮；20世紀七八十年代沿海地區的新移民。

賀清琴則屬于上個世紀八十年大陸去巴西的第一批移民。

“在那個還比較封閉的年代，誰掌握了信息，就是掌握了機會。我們之所以孤注一擲，就是希望在外面能有更好的發展機會，也是為了孩子們的將來。”賀清琴說。

“我們不是去做這樣的‘淘金’工作的?！辟R清琴從一開始就清楚這一點，只是在她還未適應身在異國他鄉的種種不便時，生活總會出現一些重創。

當時，也有在巴西的親戚勸她帶著兩個孩子回國。然而，當初賀清琴并沒有給自己留下回頭路。她在試圖尋找改變。

1990年，她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那條并非她心中所屬的淘金之河，輾轉來到了圣保羅?！皠側サ臅r候，只希望想辦法讓自己和孩子生存下去?！辟R清琴說，這次，她告別的是一起奔赴巴西的所有親戚。即使巴西有再多的熱情，繼續那樣待下去，未來對于他們而言，亦不過是一片茫然。

“機會就如打開的水龍頭”

初到圣保羅的賀清琴猶豫著要從事什么樣的工作去照顧兩個孩子。一位華人長者的話讓她醍醐灌頂：“我們來這里不是賺打工的辛苦錢的?！?

這句話讓她思考良久，她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巴西之行及目前的處境。

當時，臺灣出口到巴拉圭的很多商品都在免稅范圍。而巴拉圭和圣保羅只有幾個小時的車程。“別人能夠給我們指明一個方向就很不錯了，剩下的路還得自己去走?！辟R清琴說。

于是，賀清琴從400美金起步，開始從事進出口貿易。同時，她開始在圣保羅知名的二十五街扎根。

前的看你能不能抓住?！毙抡J識臺灣的一位華僑曾這樣對賀清琴說。　　在最初的階段，賀清琴將從二十五街批發來的生活用品在其他地方零售，雖然很辛苦，但是利潤相當可觀。遇到棘手的問題時，她會詢問相熟的華人同胞的意見，但最終拍板的還是自己和兩個孩子。從一開始，兩個孩子便成了賀清琴的左膀右臂，也是她的所有精神支柱。

1993年，經過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辛苦耕耘，賀清琴終于在巴西買房“安家”。

“這和中國人的傳統觀念有關，要居者有其屋，但更多的是尋求在異鄉漂泊的一種安定感。”賀清琴說。

在這個過程中，她亦沒有忘記還在淘金的親戚，陸續將他們介紹到了圣保羅。因為有了她前期的開山劈路，親戚們在圣保羅開始就容易很多。

這時，賀清琴已經開始買店，即告別過去“掮客”的角色，開始做各類商品的終端銷售，并成立了潘華進出口公司。

在一個陌生的語言環境中，加之賀清琴全心沉浸在工作中，她很多時候都不能辨識周圍人對她葡語名的稱呼。只有兩個孩子喊她時，賀清琴才能做出迅速的反應，因此，目前公司50多位員工都稱她為“媽媽”。

隨著華人在巴西的逐漸增加，競爭也越來越激烈。據了解，目前巴西的華人已經有20多萬，且大多數聚集在圣保羅。

“一個中國人是條龍，三個中國人是條蟲。一個日本人是條蟲，一群日本人是一條龍?！卑貤钕壬@樣寫道。

盡管這一說法引起過很多質疑，賀清琴卻深深地感受到了其內在含意。

她舉了一個例子：猶太人在一個地方開了一個加油站，生意特別好，然后第二個猶太人來了開了一個餐廳，第三個猶太人就開了一個超市，這片就很繁華了。中國人開了一個加油站生意特別好，第二個中國人肯定開第二個加油站，然后是第三個、第四個，惡性競爭讓大家都沒得玩。

“價格戰”被后來去巴西的華人玩得爐火純青，而賀清琴總是以不變應萬變。二十多年的良好品質使得潘華進出口公司在當地擁有良好的口碑和眾多的強黏性客戶資源。

“我們從來沒有降低過自己商品的價格，但能夠保證我們的商品品質，而且都是正品。”賀清琴說。

隨著巴西社會的快速發展，在巴西的生財之道也開始多了起來，賀清琴和子女卻一直專注于進出口貿易。

“專注于自己的事業很重要，不能左顧右盼，要有足夠的定力，經得起誘惑。”賀清琴說。

隨著潘華進出口公司規模和業務地迅速擴張，賀清琴將自己的生意交給了當地有經驗的人去打理，聘請了專業的經理人，而子女也逐漸開創了自己的事業。

賀清琴亦不再滿足于為自己的事業忙碌，她開始思考如何將巴西華人的力量聚集起來，使大家少一些孤軍作戰，多一些團結促進。

巴中貿促會副會長

初到巴西，巴西華人給賀清琴最大的震撼莫過于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堅守。

“很多在中國已經不多見的傳統文化和習俗，在巴西華人中卻保存的特別完善?！辟R清琴說，巴西華人每年都會組織很多活動去傳播傳統文化。

最開始，她不明白為什么巴西華人那么反對子女跟外國人通婚，因為很多巴西人給她的印象還是善良熱情的，現在卻深有體會。

“并非敵對，但是通婚導致的結果可能是幾代以后，血統便可能完全被巴西化。”賀清琴說，如果圈子里誰家的子女嫁娶了當地人，絕對不是一件長臉的事情。

擔憂背后顯然的顧慮是文化的傳承和自我認同的焦慮。

一方面要積極融入當地社會，另一方面又要做好對中國傳統文化的保護和繼承，如何達到雙方面的平衡是很多海外華人面臨的困惑。

目前，在巴西的陜西人有200人左右，賀清琴正在努力地將這些人組織起來，而她自己已經是巴中國貿促進會副會長。

“商會最大的作用便是橋梁溝通。”賀清琴說，“在幫助巴西華人群策群力的同時，我們能夠把當地最真實可靠的信息反饋回國內，從而促進雙方的貿易合作?！?

在巴西，賀清琴接待過的華人考察團不計其數。同時，國內政府也積極開拓華僑回國考察投資的機會。

賀清琴此次回國，除了休息探親外，另外一件事情便是尋找可合作的項目。

2011年，賀清琴曾經投資過西安的一家廣告公司。雖然結果令她十分失望——不僅沒有任何回報，當初投資幾十萬元的設備也被這家公司低價處理，但她依舊希望能在西安找到新的商機。

根并非等老的不行的時候才回家，我們華僑很希望為家鄉人民做一些事情，但是建立起雙方的信任關系很重要。”賀清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