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資料上交一年多了，在總理府的辦公室躺著，沒有任何動靜。沒有辦法，我們實在是沒有什么門路了。

一個自稱曾經做過總統顧問的朋友打電話說，要我陪他到老家過年。既然是總統曾經的顧問，作為商人的我馬上就在估算他的價值了，也許他能帶我去見總統呢。他說兩百公里不到，而且大部分還是高速。如果考慮市內堵車的話，那么來回大概要6個小時，在他家待個15分鐘，然后問好和告別15分鐘，最快也可能需要6個小時30分鐘。這個時間成本算下來差不多100美元左右，值還不是不值呢？

他能夠給我帶來什么呢？我一邊在電話里跟他扯別的東西，一邊在心算投入產出比。最后他在電話說，你究竟來不來，來的話我們明天早上8點出發。

我雖然還沒有算完，但是本著人要學會吃虧的精神，還是大方地答應了。本來今天是要去見一個人，他說可以幫我介紹總理府顧問的一個司機，通過那個總理府的司機我可能能夠認識總理府的顧問。而這位畢竟是退休的總統顧問，還是比司機重要些。

第二天，我不甘心地鉆進了他那輛看起來比我還老的車。我們相互問候了下，車子就撲嗤撲哧地上路了。車子沒有空調，而且充滿了汽油味，我想我的成本就更高了，然后又想他是個總統顧問坐在這樣的一個車里面，嚴重影響國家形象，要是總統知道了肯定會扣他的退休工資，要是總統知道里面還坐了一個中國人，估計可能要讓他坐牢房了。

上車后東套西套，發現他是前總統的顧問，現在沒有什么門路，后悔也沒有用了，就用旅游的心態去玩吧。

司機才不管這是不是本來老早就應該退休養老的老爺車，一個勁地踩油門，踩得老爺車慘叫，那個狂奔的速度竟然比自行車慢。我問總統顧問大概要多長時間可以到目的地，總統顧問說大概3到6個小時。我說等等，3到6個小時？ 是不是這個路會伸縮呢？還是這個車需要吃飯睡覺禱告？他說我們到城外50公里外要換另外一輛車。

那輛車是他哥哥的，如果能夠換上那輛車，那么3個小時可以到，如果那輛車沒有空，那么這輛車就需要6個小時。我趕緊說：“等等，靠邊靠邊，那你跟你哥哥聯系了沒有呢？”司機一松油門這輛車就好像踩了剎車似地速度急速降下來，好在這條路上的車不多，我們慢慢靠了邊。

他說：“我們都已經上了高速了，回不了頭了，我沒有跟我哥哥聯系上，他那邊信號不好。但是哥哥是個農民，只有我送他的一個皮卡車。他最多到田里面干活。沒事的?！?

斗轉星移，我在這老爺車里被拋來掀去，硬生生的就是沒有散架，我真的佩服自己的骨架質量，誰說中國貨質量不好。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總統顧問朋友說到了他哥哥的農場了。我下了車回頭再車里面，看看有沒有落下什么身體零件。

他哥哥一看就是個典型的農民，胡子長得可以蹦極了。頭發凌亂得可以做鳥窩，臉上的灰土可以種菜，身上衣服破舊得虱子都呆不住，雙腳的泥可以做兵馬俑。我努力想靠近他微笑，但是發現好難，讓我驚恐的是他伸手朝我走來。在那種場合下，我知道自己難逃一劫，只好強迫自己不轉身，不后退，畢竟是總統顧問他哥啊。我把自己的右手拉出來輕輕地碰一下趕緊回縮，總算跟他完成了握手。我想配套裝出來的笑臉還是失敗了。他也很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剛才洗了手的。我說，沒事沒事。說完自己都嫌棄自己的丑惡。但是接下來我還是想究竟在什么地方洗手比較好，怎么就沒有買個消毒液呢? 這個時候有幾個保衛模樣的人過來，還帶了槍，跟這個農民哥哥敬禮。喊他professeur，nous devons vous dire au revoir 老師，說我們要跟您道別了。我覺得這兩個當兵的太幽默了。

我們總算換了皮卡車上路了。這個皮卡車就是不一樣，一下子就感覺這個路其實沒有那么難走也沒有那么顛簸。

太陽到了頭頂的時候我們終于到了目的地。這皮卡車什么都好，就是沒有空調，我都用汗水洗了幾回澡了。好在人體80%都是水分，我下了車感覺輕飄飄的，應該還有30%的水分吧。

總統顧問帶我下了車，然后帶我去走門串戶。它們家的親戚怎么那么多，他說他有4個老婆，每個老婆有父母親，每人都有4到8個兄弟姐妹，每個兄弟姐妹都有4到8個孩子。 他自己還有8個兄弟姐妹，每個兄弟姐妹還有4到8個孩子。哇，這親戚拜訪完，那還不需要一年半載的時間，而我的計劃就是呆15分鐘。 我說，我們今天還要回去吧? 他說是要回去，讓我耐心點，他這次只到自家爸媽兄弟姐妹轉一下就好。

我感覺他就是想帶一個中國人給大家參觀。我還希望其中有人能夠在政府認識什么人，但是看看都是普通房子普通人，所以我就握握手問個好就過去了。

接下來，我們馬不停蹄不知道走了多少戶人家，后面的小孩越跟越多，到后面就像示威游行一樣浩浩蕩蕩。我們還順便看了幾個教堂，這些教堂修建得好漂亮宏偉，比百姓的住房好多了。

我們最后見了他的爸媽，他爸媽都在不同的房子里面，我跟老人問過好，總統顧問對我的表現還是比較滿意，我看看時間幾乎3個小時過去了。總統顧問說我們現在已經做好飯了，吃完就馬上回去。我的肚子確實也餓了，他們把我帶進了一個廳子，這個廳子好大很大，要是視力差點，就看不到墻壁了。我們大概10幾個人被安排圍成了一圈，外面有一大堆小孩在等我再次出現。

我看到孩子們那么期待，真想出去讓他們多看一會兒。但是我又怕錯過美食就沒有動身。想象10幾個人吃當地各種不同特色的菜，看到一路上那么肥美的牛羊，口水也來了。

一會兒我看到4個人一起合力端上了一個巨大無比的盤子進來，放在我們中間，那是一大盤米飯，上面有羊腿牛肉，聞起來香噴噴的。難道我們十幾個人就圍著這個吃飯? 不會吧，沒有了？那4個端盤子的也盤腿坐下來，一會兒一個小孩拿了一個水壺過來一一讓我們洗手。果然總統顧問大哥說了一聲用餐愉快大家就開始了。等等，筷子呢？或者刀叉呢? 總統顧說，不好意思我們這邊吃飯都是直接用手的，要不我去給你取兩個樹枝過來？”我尷尬地笑笑說，沒事沒事，我盡量適應吧。

他們看來也餓了，只見十幾只黑乎乎的手就這樣插進了米飯里面。總統顧問還用手把羊腿撕成一小一小塊放在靠近我的地方。我坐在地上，感覺自己的雙腿好多余，但是他們那么悠閑的坐姿我卻做不到。我都差點把腿伸到盤子里面了，后來我只好跪著。

我說服自己是活在60年代大饑荒的時候，連老鼠都要曬成老鼠干慢慢吃；我假設自己在兇險的戰爭現場，沒有吃的連馬和人都必須要吃，哪里還要筷子呢？現在只不過沒有筷子而已，為什么就不能用手呢？我看羊肉越來越少了，就趕緊也下手了。大家表示滿意。我吃了兩口羊肉，真是不錯，就毫不客氣地用手抓了起來，這時候才發現用手吃飯其實是最方便靈活的。這手掌相當于是5根筷子加一個勺子啊。

吃完飯洗完手感謝完大家，總統顧問說讓我再等幾分鐘，有人在看我的路上。好不容易讓他們看完，就跟孩子們說完再見，總算是上車了。

一看已經是下午4點了，一路上我總是看時間，按照來的時間算，回家要4、5個小時。想想一整天就這么沒有了，我這個生意可算是虧大了。總統顧問又怎么地，還不是一堆窮親戚，一個老爺車，我還指望他帶我見總統呢？我現在懷疑他的身份都是假的。他說是前總統退休的總統顧問也不至于這么寒酸吧。今天看來是虧大了。早知道我就不來了?？偨y顧問朋友看我不是很高興，一路上為了讓我感覺時間快點就跟我講他從政的歷史，他說以前就在那輛老爺車里面參加選舉，獲得了他們市里面第二候選人的身份，然后競選總統時輸了。哦，我問，那誰獲得了第一候選人呢？他說就是現在的總理。

我心里狂喜地問他，那你們認識嗎？他說我們認識但是不熟。希望又滅了。他接著又說，但他跟我哥哥很熟。哪個哥哥？難道我今天拜訪的那幾個老人中有認識總理的？怎么不早說？

“就是那個農民哥哥。”

“你說的是半路上換車的那個哥哥？”

“是的?！?

什么？我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說，哥哥退休前是大學教授，現在的總理就是他的學生，總理很尊重我哥哥，他想請我哥做他的顧問，我哥拒絕了?？偫砻磕甓紩菰L我哥的，今天還讓他的保衛送了她孫女結婚的請帖過來。如果你想認識總理，只要等下你見到他，把你的想法跟他說，如果他愿意幫你的話，他打個電話給總理就好了。

不知道為什么，我眼睛剛剛發亮又開始發黑。